甲午岁梢，余与雅友访锡北斗山之麓，其友僻居村野善书法刻石，有搜罗文玩之癖，亦所谓同气者。初观其庐，若明式建筑云，细观之实农舍改装然也，挺秀巷曲，足见主人慧业。门外散落二巨石，皆百窟灵窍，皱、瘦、漏、透、四德具，纹脉条理复可作千山万水层叠无穷观，表皮黝青碧藓铜苔，似幻洪波万顷。盘踞一区，估得数顿重，观其状，心中艳羡，知为震泽深处物，试探其值：各五仟。虽心中暗羡，然无置处，余祖居之地早已迁于街市十年，高楼组屋，空想而已。

    既入厅堂，字画木器陈设皆得古趣，然无亮睛之笔，出后厢，一天井，白墙黛瓦，自转角处又叠一组湖石假山也，观此顿觉云蒸霞蔚、咫尺千里，连绵叠嶂，似有江上遥岚、湖畔青峰在焉，旖旎不尽，逼视之，惟太湖石也，噫！区区湖石一堆，得构画如斯，真千古奇石也！昔白乐天知苏杭时，玩石有癖，诗文多篇皆咏太湖石，至于刘梦得、皮陆辈亦有佳句，向为文人雅士案头清供。以湖石点缀假山自秦、汉上林苑始，盛于唐、宋、明、清、以致所谓痴狂者，不胜枚举。

    主人似见余独钟湖石，于小屋拎出一块，一见暗喜，此石虽小却玲珑别致，窟窿大小连贯通透，若云窝、若洞府、若奇峰……，想此置于一盆朝夕观之顿生山林之感矣。

    如欲得之必先弃之，余略以不肖一顾视之，复入厅堂用茶，拉杂寒暄，久欲告辞，或言小石以小值一玩而已，主人犹豫盘恒以两张“红毛”让之，心底悦，即交割。驾车欣归，自不待言。

    余既降生于太湖之滨，爱此一方湖山毓秀钟灵。产此奇异、人间珍视，沧海桑田、不知历几亿万纪方显通灵若此。其坚虽不似和田之玉，爱此大璞不雕也，其色虽不比缅甸之翡翠，亦爱其朴素本质也，然其奇形怪状，天设地造，绝无斧斤之加也。

    今于郊畦取小竹一支，配以瓷盆，天然一幅竹石图也，或可作云峰观，作鸥波想，千万里河山亦坚贞之骨骼也，有竹有石故可名吾居矣！东坡竹肉之云可不俗矣；“三峰具体小，应是华山孙”余虽居处无山，得白乐天此诗可以以石名山矣，故以“湖石山房”颜吾庐也，况日以画山为乐之人乎？